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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巴黎我愛你》(Paris,je t'aime)─差異的凝視與技術的編織

引用自:http://www.ccuart.org/tragicomedy/archives/002188.htmly

今年(2006)紀錄片雙年展有個主題是《大台中紀事》,邀集十位知名紀錄片導演去拍關於台中的記錄片。我們可以怎樣去談論一個城市?要怎麼用影像、有什麼方式去呈現?那麼,關於「巴黎」呢?

除了官方宣導片以外,要去談論一個城市,勢必要從某些人、某些故事去切入,不過現在就連懂行銷的官方宣導片,也知道要這樣操作。要談「巴黎」,就無法不談「巴黎人」,;而「巴黎人」又不只侷限在出生在巴黎的人,還包括移民、遊客、流浪漢等等,於是「巴黎─巴黎人─正在巴黎的人」這樣的連結,究竟面貌與意涵為何?怎麼用言談、影像去勾勒出來?是伊森霍克和茱莉蝶兒(《愛在日落巴黎時》Before Sunset)倆人九年後巧遇,在這城市中走動、停駐休息,戀人絮語式的巴黎?還是《巴黎初體驗》(The Dreamers)談論六八學運(1968)時代背景下的青年人愛情與友情糾纏下的巴黎?或是像陳湘琪提著行李不停的走、喝咖啡喝到吐(《你那邊幾點》What Is It There?),旅人狀態下的巴黎?都是,也都不是。

在2006年,西方號稱是後現代的當代,如何去談一個城市?如何去談文化與歷史?「後現代」並不是一個「時間」的概念,「後現代」更不依附於「時間」邏輯下的「歷史」概念之上,於是,那種通貫古今的縱向時間感下的歷史與人,在2006年的今天可以說是不復存在,而以一種斷裂、不連續性、拼湊式的切面歷史觀來呈顯所謂的「歷史」,這樣的「技術」與「形式」,反而更貼近、更能觀照出「現代人」與「巴黎─巴黎人─正在巴黎的人」的真實面貌。

巴黎我愛你》(Paris,je t’aime)一片中,請了21位導演,拍出18個關於「愛與巴黎」的短片故事(其實數字只供參考,我看到幾個不同版本的導演數與故事數),再由其中一位導演佛德烈歐布登(Frederic Auburtin)整理、剪接為一部流暢的長片。影片中大概只有兩、三處有用到黑畫面來作為轉場的切換,其餘的片段,如果事前不知道這部電影的「形式」的話,其實還是有它自身的接合感與流暢性,感覺起來還滿像一般的長片(這有點廢話,因為都是拍「巴黎」,影像自然會產生關聯啊)。「巴黎」、「巴黎人」、「巴黎的人」的種族、膚色、文學、生活、語言、愛情、旅遊、觀光、階級等等,都在這些快閃、片段式的影像中,被勾連出一種獨特的巴黎氣味。

法國當代的思潮,特別強調「差異」(différence)的哲學觀,德勒茲(Gilles Deleuze,1925-1995)說,「Faire de la philosophie, c'est justement commencer par la difference.」(作哲學,正是由差異開始)。其實不只在哲學的領域,在文學及其他藝術作品表現方面,「差異」的思辨方式,都是法國人重要的核心思維。回到電影方面來說,不管是什麼類型的電影長片,其實都還是在強調一種同一性/一致性,包括從打光、攝影的tone調一致;演員服裝、到劇要前後一致;甚至到腳本、旁白敘事等等都要有同一/一致的原則與要求。如果還是用這樣的思考、技術模式來拍攝關於巴黎的故事,我想力道都會差一截,這不是導演功力或是技術班底的能力問題,因為「巴黎」是什麼,這問題本身就沒有固定的答案,甚至說「巴黎」根本就沒有內涵,它的內涵是來自於歷史與人,所以怎麼談巴黎的歷史與人,就變成是所有問題的關鍵所在。

本片這樣用五分鐘短片拼湊成一部長片的方式,正“恰如其分”(being as such)的展現了巴黎的道地氣味,從影片的製片、拍攝「形式」與「技術」去執行、編織出巴黎的風格樣態(life style),將巴黎「是什麼」(What)的問題轉向為「怎麼做」(how)的問題(如何呈現、談論),而「巴黎─巴黎人─正在巴黎的人」到底是什麼的問題,解答也就來自於影像敘事的「技術」問題,「技術」不單指一般所謂的攝影、燈光、服裝、道具、製片等等,影片本身快速、簡短、斷片、不連續的故事,正可以讓觀眾從「異中求同」,感受不同導演眼中、不同故事中所羅織出多元的氣味,並從中去抓取一個共通(universal),屬於巴黎獨有的文化特質;也可以「同中存異」,去察覺、去認識、去想像同一個城市中,不同人、不同階級、不同族群之間的差異,唯有看到、察知到「差異」,知道我與你與他的不同,我們才能宣稱自己是真的認識到這個人。對於一個城市、一個歷史、一種文化也是如此。
如果只給你選三段故事,選擇最喜歡或印象最深的片段,你會選哪一段呢?我會選保母、默劇小丑,和兩個男生語言不通的這三段。其它還有很多片段也都不錯,但是這三段的強度都很強。「第16區Loin du 16e」中,導演華特薩勒斯Walter Salles(《中央車站》、《革命前夕的摩托車日記》)用了很簡單的故事及元素,卻給出一種很有力的影像勁道。該段其實只有三個主要場景與鏡頭(人也出現三個而已,一個媽媽兩個寶寶),一是媽媽在家中,唱歌給小寶寶聽(從表情還有影片呈現來看,應該是這個媽媽自己的小孩。但是父親不在?還是未婚媽嗎?還是單親?就不得而知);再來是媽媽急忙的搭乘大眾運輸,在車上的畫面(看起來似乎很枯燥、無神、心繫家裡的寶寶等等),而且從時間感來說,似乎這段交通移動的距離是很漫長的;最後就是到了別人的家裡,這個家的女主人似乎正要出門,只獻聲跟媽媽對談,卻未現身。從交談的內容可以推測,媽媽的工作似乎是別人家寶寶的褓母,女主人走後,寶寶也開始哭鬧,於是媽媽就開始唱歌撫慰寶寶,跟之前在家裡唱的歌一模一樣,只不過從表情、從歌聲看來,似乎比較沒有感情、似乎充滿無奈……。同一個媽媽、同樣一首歌,不同的小孩,幾分鐘的短片,卻有雷擊般的效果,刻畫出活在巴黎裡,某一種人、某一種階層的生活真實樣態。

而「馬黑區Le Marais」中,導演葛斯范桑Gus Van Sant (《心靈捕手》、《大象》)用了一個很簡單的遊戲來玩出「愛情」。一個法國男生進到畫室,似乎一見鍾情的喜歡上畫室中的男工作人員,一直跟他搭訕、聊天,不斷的找話題講(用法語),而男工作人員卻都只是安靜的聽他講。到這,觀眾可能會期待、想像一段男性、同性戀情的故事即將要出現,不過在法國男生留下電話離開之後,男工作人員轉頭跟另一個人講話(講英語),他說他聽不懂法語,不知道那個男生在講什麼。哈!原來是這麼回事啊!

其實還有很多片段,不但有趣,影像的強度也十足,不過無法一一來陳述。但有個好玩的地方就是,很多片段的強度,其實是建構在全片的「形式」之上,也就是說,如果《巴黎我愛你》這部片不是用多段的故事、多人的創作來黏接的話,單獨看某個故事,其實跟一般的電影其實是差不多。正因為我們知道這是一部關於巴黎與愛情的拼湊式長片(就算事先不知道,看了電影前幾段也隱約會知道),所以我們會帶進許多的想像,例如「馬叟公園Parc Monceau」幾乎是一鏡到底,你可以看到一男一女(男較老)在街上走路,不斷的交談,這時觀眾自然會猜測,這兩人的「關係」為何?情人?朋友?偷情外遇?等等,如果這是在某部電影長片的某一段,也許不會出現這樣效果,它的影像力道與效果,正是從《巴黎我愛你》全片的特殊氛圍中滋長出來。

不過這種影片,只能玩一次,如果複製同樣的技術手法,換個主題、換個城市,非但沒有新意,可能還畫虎不成反類犬。卡爾維諾在《看不見的城市》一書中說:「有兩種方法可以抵達狄斯比那:搭船或乘駱駝。這座城市給從陸地來的旅人是一種面貌,給海上來的人又是另一種面貌。」究竟我們能有什麼觀看一個城市的觀點與技術?城市,縮影、兼容並蓄了現代化社會下的各種進步與墮落,要怎麼給一個城市、一群人、一個歷史某種描述?客觀式的、普同性的、官方式的敘述似乎已經離真實生活的面貌漸行漸遠,而以一種主觀式、片段式、歷史橫切的剖面,反而好像更能看清楚這個時代,某個地方、某群人的生活吧?

相關連結:商業網站http://www.serenity-group.com/movie/paris/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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